第五十五回 透消息遭困螺螄軒 設(shè)機(jī)謀夜投蚯蚓嶺

且說丁家弟兄聽見丁母叫他二人說話,大爺?shù)?“原叫將此女交在妹子處,惟恐夜深驚動(dòng)老人家,為何太太卻知道了呢?”

二爺?shù)?“不用猶疑,咱弟兄進(jìn)去便知分曉了�！钡苄侄�人往后而來。

原來郭增嬌來到月華小姐處,眾丫環(huán)圍著她問。郭增嬌便將為何被掠,如何遭逢姓展的搭救。剛說至此,輾小姐的親近丫環(huán)就追問起姓展的是何等樣人。郭增嬌道�！奥犝f是什么御貓兒,現(xiàn)在也被擒困住了�！毖经h(huán)聽至展?fàn)敱磺?就告訴了小姐。小姐暗暗吃驚,就叫她悄悄回太太去,自己帶了郭增嬌來至太太房內(nèi)。太太又細(xì)細(xì)地問了一番,暗自思道:“展姑爺既來到松江,為何不到茉花村,反往陷空島去呢?或者是兆蘭、兆惠明知此事,卻暗暗的瞞著老身不成?”想至此,疼女婿的心盛,立刻叫他二人。

及至兆蘭二人來至太太房中,見小姐躲出去了。丁母面上有些怒色,問道:“你妹夫展熊飛來至松江,如今已被人擒獲,你二人可知道么?”兆蘭道:“孩兒等實(shí)實(shí)不知。只因方才問那老頭兒,方知展兄早已在陷空島呢。他其實(shí)并未上茉花村來。孩兒等再不敢撒謊的�！倍∧傅�:“我也不管你們知道不知道。哪怕你們上陷空島跪門去呢,我只要我的好好女婿便了。我算是將姓展的交給你二人了,倘有差池,我是不依的�！闭邹サ�:“孩兒與哥哥明日急急訪查就是了。請母親安歇罷�！倍�人連忙退出。

大爺?shù)?“此事太太如何知道的這般快呢?尸二爺?shù)?“這明是妹子聽了那女子言語,趕著回太太。釁事全是妹子攛掇的,不然見了咱們進(jìn)去,如何卻躲開了呢?”大爺聽了倒笑起來了。

二人來到廳上,即派妥當(dāng)伴當(dāng)四名,另備船只,將棕箱抬過來,護(hù)送郭彰父女上瓜州,務(wù)要送到本處,叫他親筆寫回信來。郭彰父女千恩萬謝的去了。

此時(shí)天已黎明。大爺便向二爺商議,以送胡奇為名,暗暗探訪南俠的消息。丁二爺深以為然。次日便備了船只,帶上兩個(gè)伴當(dāng),押著胡奇并原來的船只,來至盧家莊內(nèi)。早有人通知白玉堂。白玉堂已得了何壽從水內(nèi)回莊說胡奇替兄報(bào)仇之信;后又聽說胡奇被北蕩的人拿去,將郭彰父女救了,料定茉花村必有人前來。如今聽說丁大官人親送胡奇而來,心中早已明白是為南俠,不是專專的為胡奇。略為忖度,便有了主意,連忙迎出門來。各道寒喧,執(zhí)手讓至廳房。又與柳青彼此見了。丁大爺先將胡奇交代。白玉堂自認(rèn)失察之罪,又謝兆蘭護(hù)送之情。

謙遜了半晌。大家就座。使吩咐將胡奇、胡烈一同送往松江府究治。即留丁大爺飲酒暢敘。兆蘭言語謹(jǐn)慎,毫不露于形色。

酒至半酣,丁大爺問起:“五弟一向在東京作何行止?”

白玉堂便夸張起來:如何寄簡留刀,如何忠烈祠題詩,如何萬壽山殺命,又如何攪擾龐太師誤殺二妾,漸漸說至盜三寶回莊。”

不想目下展熊飛自投羅網(wǎng),巳被擒獲。我念他是個(gè)俠義之人,以禮相待。誰知姓展的不懂交情,是我一怒,將他一刀…….”

剛說至此,只聽丁大爺不由地失聲道:“噯呀!”雖然“噯呀”出來,卻連忙收神改口道:“賢弟你此事卻鬧大了。豈不知姓展的他乃朝廷家的命官,現(xiàn)奉相爺包公之命前來,你若真要傷了他的性命,便是背叛,怎肯與你甘休。事體不妥,此事豈不是你鬧大了么?”白玉堂笑吟吟地道:“別說朝廷不肯甘休,包相爺那里不依,就是丁兄昆仲大約也不肯與小弟甘去休罷?小弟雖然糊涂,也不至到如此田地。方才之言,特取笑耳。小弟已將展兄好好看承,候過幾日,小弟將展兄交付仁兄便了。”

丁大爺原是個(gè)厚道之人,叫白玉堂這一番奚落,也就無的話可說了。

白玉堂卻將丁大爺暗暗拘留在螺螄軒內(nèi);左旋右轉(zhuǎn),再也不能出來。兆蘭卻也無可如何,又打聽不出展?fàn)斣谟诤翁?整整的悶了一天。到了掌燈之后,將有初鼓,只見一老仆從軒后不知從何處過來,帶領(lǐng)著小主約有八九歲,長得方面大耳,面龐兒頗似盧方。那老仆向前參見了丁大爺。又對小主說道:“此位便是茉花村丁大員外�！毙≈魃锨鞍菀姟Ｖ灰娺@小孩子深深打了一恭,口稱:“丁叔父在上,侄兒盧珍拜見。奉母親之命,特來與叔父送信。”丁兆蘭已知是盧方之子,連忙還禮。

便問老仆道:“你主仆到此何事?”老仆道:“小人名叫焦能。

只因奉主母之命,惟恐員外不信,待命小主跟來。我的主母說道,自從五員外回莊以后,每日不過早間進(jìn)內(nèi)請安一次,并不面見,惟有傳話而已。所有內(nèi)外之事,任意而為,毫無商酌,我家主母也不計(jì)較與他。誰知上次五員外把護(hù)衛(wèi)展老爺拘留在通天窟內(nèi)。今聞得又把大員外拘留在螺螄軒內(nèi)。此處非本莊人不能出入�？峙碌⒄`日期,有傷護(hù)衛(wèi)展老爺,故此特派小人送信。大員外須急急寫信,小人即刻送至茉花村,交付二員外,早為計(jì)較方好�！庇致牨R珍道:“家母多多拜上丁叔父。此事須要找著我爹爹,大家共同計(jì)議方才妥當(dāng)。叫侄兒告訴叔父,千萬不可遲疑,愈速愈妙�！倍〈鬆斶B連答應(yīng),立刻修起書來,交給焦能連夜趕至茉花村投遞。焦能道:“小人須打聽五員外安歇了,抽空方好到茉花村去。不然恐五員外犯疑�！倍〈鬆旤c(diǎn)頭道:“既如此,隨你的便罷了�！庇謱ΡR珍道:“賢侄回去替我給你母親請安。就說一切事體,我已盡知。是必趕緊辦理,再也不能耽延,勿庸掛念�！北R珍連連答應(yīng),同定焦能轉(zhuǎn)向后面,繞了幾個(gè)蝸角便不見了。

且說兆蕙在家直等了哥哥一天,不見回來。至掌燈后;卻見跟去的兩個(gè)伴當(dāng)回來說道:“大員外被白五爺留住了,要盤桓幾日方回來。再者,大員外悄悄告訴小人說,展姑老爺尚然不知下落,需要細(xì)細(xì)訪查。叫告訴二員外,太太跟前就說,展?fàn)斣诒R家莊頗好,并沒什么大事�！倍《�爺聽了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道:“是了,我知道了。你們歇著去罷�！眱蓚�(gè)伴當(dāng)去后,二爺細(xì)揣此事,好生的游疑。這一夜何曾合眼。

天未黎明,忽見莊丁進(jìn)來報(bào)道:“今有盧家莊一個(gè)老仆名叫焦能,說給咱們大員外送信來了�！倍�爺?shù)?“將他帶進(jìn)來�！�

不多時(shí),焦能進(jìn),參見已畢,將丁大爺?shù)臅�信呈上。二爺先看書�?卻是哥哥的親筆,然后開看,方知白玉堂將自己的哥哥拘留在螺螄軒內(nèi),不由得氣悶。心中一轉(zhuǎn),又恐其中有詐,復(fù)又生起疑來:“別是他將我哥哥拘留住了,又來誆我來了罷。”

正在胡思,忽又見莊丁跑進(jìn)來報(bào)道:“今有盧員外、徐員外、蔣員外俱各由東京而來,特來拜望,務(wù)祈一見。”二爺連聲道:“快請!”自己也就迎了出來。彼此相見,各敘闊別之情,讓至客廳。焦能早已上前參見。盧方便間道:“你為何在此?”

焦能將投書前來一一回明?二爺又將救了郭彰父女,方知展兄在陷空島被擒的話說了一遍。盧方剛要開言,只聽蔣平說道:“此事只好眾位哥哥們辛苦辛苦,小弟是要告病的。”二爺?shù)?“四哥何出此言?”蔣平道:“咱們且到廳上再說�！�

大家也不謙遜,盧方在前,依次來至廳上,歸座獻(xiàn)茶畢。

蔣平道:“不是小弟推諉。一來五弟與我不對勁兒,我要露了面,反為不美;二來我這幾日肚腹不調(diào),多半是痢疾,一路上大哥、三哥盡知。慢說我不當(dāng)露面。就是眾哥哥們?nèi)?也是暗暗去,不可叫老五知道。不過設(shè)著法子救出展兄,取了三寶。至于老五,不定拿得住他拿不住他,不定他歸服不歸服。巧咧,他見事體不妥,他還會上開封府自行投首呢。要是那么一行,不但展大哥沒趣兒,就是大家都對不起相爺。那才是一網(wǎng)打盡,把咱們?nèi)�著吃了呢�！倍�爺�(shù)?“四哥說的不差,五弟的脾氣竟是有的�！毙鞈c道:“他若真要如此,叫他先吃我一頓好拳頭�！�

二爺笑道:“三哥獨(dú)來了,你也要摸得著五弟呀�！北R方道:“似此如之奈何?”蔣平道:”“小弟雖不去,真?zhèn)�的連個(gè)主意也不出么?此事全在丁二弟身上�！倍�爺?shù)?“四哥派小弟差使,小弟焉敢違命。只是陷空島的路徑不熟,可怎么樣呢?”蔣平道:“這倒不妨�，F(xiàn)有焦能在此,先叫他回去,省得叫老五設(shè)疑。

叫他于二鼓時(shí),在蚯蚓嶺接待丁二弟,指引路徑如何?”二爺?shù)?“如此甚妙。但不知派我什么差使?”蔣平道:“二弟,你比大哥、三哥靈便,沉重就得你擔(dān)。第一先救展大哥,其次取回三寶,你便同展大哥在五義廳的東竹林等候。大哥、三哥在五義廳的西竹林等候。彼此會了齊,一擁而入,那時(shí)五弟也就難以脫身了�！贝蠹衣犃�,俱各歡喜。先打發(fā)焦能立刻回去,叫他知會丁大爺放心,務(wù)于二更時(shí)在蚯蚓嶺等候丁二爺,不可有誤。焦能領(lǐng)命去了。

這里眾人飲酒吃飯,也有閑談的,也有歇息的,惟有蔣平攢眉擠眼的,說肚腹不快,連酒飯也未曾好生吃�？纯刺焐�已晚。大家飽餐一頓,俱各裝束起來。盧大爺、徐三爺先行去了。

丁二爺吩咐伴當(dāng):“務(wù)要精心何候四老爺。倘有不到之處,我要重責(zé)的�！笔Y平道:“丁二賢弟只管放心前去。劣兄偶染微疾,不過歇息兩天就好了。賢弟治事要緊�！�

丁二爺約有初鼓之后,別了蔣平,來至泊岸,駕起小舟;竟奔蚯蚓嶺而來。到了臨期,辨了方向,與焦能所說無異。立刻棄舟上嶺,叫水手將小船放至蘆葦深處等候。兆蕙上得嶺來,見蜿蜒小路,崎嶇難行,好容易上到高峰之處,卻不見焦能在此。二爺心下納悶,暗道:“此時(shí)已有二鼓,焦能如何不來呢?”

就在平坦之地,趁著月色往前面一望,便見碧澄澄一片清波,光華蕩漾,不覺詫異道:“原來此處還有如此的大水�！痹偌�(xì)看時(shí),洶涌異常,竟自無路可通。心中又是著急,又是懊悔道:“早知此處有水,就不該在此約會,理當(dāng)乘舟而入。又不見焦能,難道他們另有什么詭計(jì)么?”正在胡思亂想,忽見順流而下,有一人竟奔前來。丁二爺留神一看,早聽見那人道:“二員外早來了么?恕老奴來遲。”兆蕙道:“來的可是焦管家么?”

彼此相迎,來至一處。兆蕙道:“你如何踏水前來?”焦能道:“哪里的水?”丁二爺?shù)?“這一帶汪洋,豈不是水?”焦能笑道:“二員外看差了。前面乃青石潭,此是我們員外隨著天然勢修成的。慢說夜間看著是水,就是白晝之間,遠(yuǎn)遠(yuǎn)望去,也是一片大水。但凡不知道的,早已繞著路往別處去了。惟獨(dú)本莊俱各知道,只管前進(jìn),極其平坦,全是一片一片青石砌成。二爺請看,凡有波浪處,全有石紋,這也是一半天然,千半人力湊成的景致,故取名叫作青石潭�！闭f話間,巳然步下嶺來。

到了潭邊,丁二爺漫步試探而行,果然平坦無疑,心下暗暗稱奇,口內(nèi)連說:“有趣,有趣�！庇致牻鼓艿�:“過了青石潭,那邊有個(gè)立峰石。穿過松林,便是上五義廳的正路。此處比進(jìn)莊門近多了。員外記明白了,老奴也就要告退了,省得俺家五爺犯想生疑�！闭邹サ�:“有勞管家指引,請治事罷。”只見焦能往斜刺里小路而去。丁二爺放心前進(jìn),果見前面有個(gè)立峰石。過了石峰,但見松柏參天,黑沉沉的一望無際。隱隱的見東北一點(diǎn)燈光,忽悠忽悠而來。轉(zhuǎn)眼間,又見正西一點(diǎn)燈光,也奔這條路來。丁二爺便忖度,必是巡更人,暗暗隱在樹后。正在兩燈對面,忽聽東北來的說道:“六哥,你此時(shí)往哪里去?”又聽正西來的道:“什么差使呢?冤不冤咧!弄了個(gè)姓展的放在通天窟內(nèi)。員外說,李三一天一天的醉而不醒,醒而不醉的,不放心。偏偏的派了我?guī)椭�他看守。方才員外派人送了一桌菜,一壇酒給姓展的。我想,他一個(gè)人也吃不了這些,也喝不了這些。我和李三兒商量商量,莫若給姓展的送進(jìn)一半去,咱們留一半受用。誰知那姓展的不知好歹,他說菜是剩的,酒是渾的,壇子也摔了,盤子碗也砸了,還罵了個(gè)河涸海干。老七,你說可氣不可氣?因此,我叫李三兒看著,他又醉得不能動(dòng)了,我只得回員外一聲兒。這個(gè)差使我真干不來。別的罷了,這個(gè)罵,我真不能答應(yīng)。老七,你這時(shí)候往哪里去?”那東北來的道:“六哥,再休提起。如今咱們五員外也不知是怎么咧。你才說弄了個(gè)姓展的,你還沒細(xì)打聽呢,我們那里還有個(gè)姓柳的呢。如今又添上茉花村的丁大爺,天天一塊吃喝,吃喝完了,把他們送往咱們那個(gè)瞞心昧己的窟兒里一放,也不叫人家出來,又不叫人家走,仿佛怕泄了什么天機(jī)似的。六哥,你說咱們五員外脾氣兒改的還了得么?目下又和姓柳的姓丁的喝呢。偏偏那姓柳的要瞧什么三寶;故此我奉員外之命;特上連環(huán)窟去。六哥,你不用抱怨了,此時(shí)差使,只好當(dāng)?shù)侥莾菏悄莾毫T。等著咱們大員外來了再說罷�！闭�西的道:“可不是這么呢,只好混罷�！闭f罷,二人各執(zhí)燈籠,分手散去。不知他二人是誰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