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眼宗禪詩與大乘佛典
禪宗五家七宗都重視教外別傳,同時對佛教經(jīng)典也給予了充分的注意。從法眼宗的禪修實踐來看,法眼宗對經(jīng)典最為看重,并擅于熔鑄經(jīng)典義理而形成自己的宗風特色。五家七宗中,其他諸宗多是以開創(chuàng)者弘法之地來作為該宗的名稱,唯獨法眼宗是用文益的謚號“大法眼”來命名,顯示了法眼宗注重佛法眼目的特色。文益《因僧看經(jīng)》偈云(《法眼錄》):
今人看古教,不免心中鬧。
欲免心中鬧,但知看古教。
這首禪偈表明了法眼宗對經(jīng)典的基本態(tài)度:既不迷信經(jīng)典,又很重視經(jīng)典。三乘十二分教,數(shù)如恒沙,名相繁復,研讀這些卷帙浩繁的佛經(jīng),容易陷在名相的沼澤中,難以通曉其義,佛經(jīng)反而成了悟道的“理障”,使修行難以圓滿。但是,如果不研讀佛經(jīng),沒有理論的指導,修行又會成為盲人摸象,容易誤入歧途。因此,要想獲得正法眼,就必須研讀古教。于是,研讀佛經(jīng)遂成了法眼宗的明確主張。玄本見僧看經(jīng),作頌說:“看經(jīng)不識經(jīng),徒勞損眼睛。欲得不損眼,分明識取經(jīng)。”研讀佛經(jīng),貴在“識”經(jīng),以一雙慧眼領略經(jīng)文所傳達的佛心,否則就是白費精力。
其一,吟詠楞嚴三昧的禪詩。
《楞嚴經(jīng)》七處征心、八還辨見兩大公案,明白指出墮入煩惱窠臼者,都是心目為咎。要脫離心目的桎梏,才能獲得心靈的自由,它的要旨在于“聞心”“見性”,亦即刊落聲色,明心見性。見聞之性、自性有周遍、大全、不滅的性質(zhì),參禪者要“隨緣無作,動寂常真”,在隨順時節(jié)因緣、或動或寂中,保持自己的純真清明的本性。
清除知見是楞嚴三昧的重點。遇安禪師閱《首楞嚴經(jīng)》,到“知見立知,即無明本。知見無見,斯即涅槃”,遂破句讀為:“知見立,知即無明本。知見無,見斯即涅槃。”有人提醒他:“破句了也。”遇安卻說:“此是我悟處,畢生不易。”時人稱為安楞嚴。遇安的改動,將知見徹底清除出禪悟之門,與法眼宗“般若無知”的宗風合若符契。遇安臨終前作偈示弟子(《遇安》):
不是嶺頭攜得事,豈從雞足付將來。
自古圣賢皆若此,非吾今日為君裁。
既不是大庾嶺頭達摩初祖將禪法攜來東土,也不是迦葉尊者會心一笑就將禪道繼承下來。因為迦葉得法、祖師傳法,都是表象,而禪宗慧命得以延續(xù)的真正原因,乃在于對知見的破除,獲得心靈的自由與解脫。“非吾今日為君裁”,并不是遇安故意要裁開原有的句讀,而是因為“自古圣賢皆若此”。禪不在知見文字之中,又怎可尋章摘句拘泥于經(jīng)文?進行創(chuàng)造性“誤讀”,用佛經(jīng)來印證悟心,正是禪宗一貫的創(chuàng)造性本色。悟心不立知解。朋彥博學強記,自恃精于《楞嚴經(jīng)》,向慧明詰難,慧明引《楞嚴經(jīng)》“一人發(fā)真歸源,十方虛空悉皆消殞”之語相詰:“今天臺山嶷然,如何得‘消殞’去!”朋彥無法對答。可見,僅憑知解是難以得楞嚴三昧的。文遂嘗參究《楞嚴經(jīng)》,撰成專著,參謁文益。文益用《楞嚴經(jīng)》八還來勘驗他,問他明還什么,文遂根據(jù)經(jīng)文回答說,明還日輪。文益進一步追問,日還什么,文遂懵然無對。文益遂令他燒掉所注之文,文遂自此“始忘知解”,究明本心。
法眼宗對楞嚴三昧的汲取,重點正在清除知解上。匡逸示眾:“人且自何而凡,自何而圣?于此若未會,可謂為迷情所覆,便去離不得。迷時即有窒礙,為對為待,種種不同。忽然惺去,亦無所得。譬如演若達多認影迷頭,豈不擔頭覓頭。然正迷之時,頭且不失。及乎悟去,亦不為得。何以故?人迷謂之失,人悟謂之得。得失在于人,何關于動靜。”(《匡逸》)《楞嚴經(jīng)》的演若達多失卻頭譬喻指出人人皆有自性,在悟不增,在迷不減?镆葜赋,人們之所以有凡圣的不同,是由于有迷悟之別。墮入知解即是迷,清除知解即是悟。由此可見,法眼宗汲取楞嚴三昧見聞之性周遍大全的精髓,啟發(fā)參禪者在現(xiàn)象界中保持純明的本性,以獲得見聞之性的超越,并主張只要清除了知見,便可開悟成佛。
其二,吟詠金剛般若的禪詩。
金剛般若的最大特點是掃相。瑰省臨入滅前,“寶樹浴池,忽現(xiàn)其前”,呈現(xiàn)出祥瑞之相,而禪師卻借用《金剛經(jīng)》名句,平靜地說:“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”三日后集眾言別,安坐而逝。其言行作略,深得金剛般若掃相之神髓。文益一日與李差同觀牡丹花,李差命他作詩,文益遂吟成一首(《法眼錄》):
擁毳對芳叢,由來趣不同。
發(fā)從今日白,花是去年紅。
艷冶隨朝露,馨香逐晚風。
何須待零落,然后始知空?
李差讀罷,頓悟其旨。此詩形象地表達了文益的體空觀。體空觀是不待析破色、心諸法,而直接體達“因緣所生法,當體即空”之觀法!度撔x》謂:“小乘拆法明空,大乘本性空寂。”與小乘析空觀不同,大乘不待分析壞滅一切有為法的事體,而直接體達其當體即空。在大乘看來,因緣所生之法如夢如幻,并無實性,洞察當體即空,即是體空觀。《心經(jīng)》:“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。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”《維摩經(jīng)·不二法門品》:“色即是空,非色滅空,色性自空。”僧肇在《注維摩詰經(jīng)》卷八中發(fā)揮說:“色即是空,不待色滅然后為空,是以見色異于空者,則二于法相也。”與一般人從色、香、味、觸的感性世界中得到感官享受不同,文益從斑斕絢爛的感性世界中,體悟到了緣起性空、遷變流轉(zhuǎn)、當體即空的人生宇宙之無常,以般若慧眼燭破緣生幻相,從而不為色相所染,保持了心境的虛明澄澈。
金剛般若最大特點是隨說隨掃,法眼宗汲取金剛般若神髓,在啟發(fā)學人時,往往采取隨說隨掃的方法。道恒上堂,眾人才集,便說:“吃茶去。”或者說:“珍重。”或者說:“歇。”并作頌一首(《道恒》):
百丈有三訣,吃茶珍重歇。
直下便承當,敢保君未徹。
吃茶、珍重、歇,相當于滅卻機心的大死,這是參禪的第一步。但如果執(zhí)著于這大死,則又不能見道。因為大死之后倘不能大活,不能發(fā)揮真如自性的活潑妙用,就會沉于斷滅空。道恒擔心學人執(zhí)著于他的三訣,所以說出之后,立即予以掃除。學人問禪師:“如何是正真一路?”禪師答:“七顛八倒。”禪師之答,旨在啟發(fā)學人在煩惱的現(xiàn)實生活中證悟佛法真諦,但學人聽了之后說:“恁么則法門無別去也。”這就執(zhí)著于法門無區(qū)別,容易產(chǎn)生將“七顛八倒”與“正真一路”簡單等同的弊病,故而禪師遂立即掃除:“我知汝錯會去。”又如這一段對答:“如何是佛?”“汝是甚么人?”“莫便是也無?”“是即沒交涉!”學人的問題,是離開現(xiàn)實別求佛祖。針對這種情況,禪師采取截流之答,指出每個人都是佛,腳下的生活就是禪悟境界。學人執(zhí)著于這種認識,因此禪師又立即再予掃除。掃到無可掃,方見本來心。法眼宗通過對金剛般若的神妙
其三,吟詠維摩不二的禪詩。
法眼宗啟發(fā)學人超越矛盾的常用方法是不二之對:“如何是吹毛劍?”“搟面杖。”又如:“如何是清凈伽藍?”“牛欄是。”答語與對語看似截然對立,旨在斬除學人的分別心。一旦分別心被斬斷后,世俗坐標中對立的意象就可以同時在禪境自由自在地呈現(xiàn)了。僧問慶璁“東山西嶺青”意旨,慶璁作偈以答(《慶璁》):
東山西嶺青,雨下卻天晴。
更問個中意,鵓鳩生鷂鷹。
運用不二法門的法眼宗禪詩,完全泯滅了二元分別識,流宕著“泥牛行處,陽焰翻波;木馬嘶時,空花墜影”的禪定直覺意象,描摹出一幅又一幅不可思議境。
其四,吟詠楞伽唯識的禪詩。
《楞伽經(jīng)》主張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。《楞伽經(jīng)》卷二說“三界唯心”,謂三界(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)所有現(xiàn)象都是一心所變現(xiàn),心為萬物本體,此外無別法。佛教通常把唯識宗看作相宗,把華嚴宗看作性宗。不論性宗還是相宗,都認為一切諸法皆由一心所現(xiàn),故說萬法唯識。但對這個“心”的含義,性、相兩家說法不同。相宗指阿賴耶等心識,以此證成阿賴耶緣起乃唯識所變之義;性宗則指如來藏之自性清凈心,即真如隨緣生起諸法之義。從法眼宗的實際情況看,法眼宗在論三界唯心、萬法唯識時,更偏重于唯識宗的立場。文益頌《三界唯心》曰(《法眼錄》):
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。
唯識唯心,眼聲耳色。
色不到耳,聲何觸眼。
眼色耳聲,萬法成辦。
萬法匪緣,豈觀如幻。
山河大地,誰堅誰變?
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。但唯心唯識,并不意味著眼聲耳色式的觀物。法眼宗強調(diào)萬物有其原本的秩序,自然天成,眼觸色成形,耳應聲為響。眼見色,耳聞聲,宇宙萬法才會顯示其原本的規(guī)律和秩序。眼色耳聲,就是一切現(xiàn)成。一切事物,都是緣起而有,因此以慧眼觀之,世界猶如夢幻般存在。山河大地似乎是永恒的,但在這個“堅”的表象背后,卻涵蘊著“變”的鐵律。法眼的意圖,是教人證入“遠離于斷常,世間恒如夢”(《楞伽經(jīng)》卷一)的不二智。法眼門人德韶作偈:“通玄峰頂,不是人間。心外無法,滿目青山。”法眼贊為“即此一偈,可起吾宗。”在詩中,德韶以“通玄峰頂”作為學禪達到的境界,認為學禪達到了峰頂時,已經(jīng)超脫了塵寰萬象,與人間完全不同了。但萬法唯境,境是心現(xiàn),因而心外無法,隨處可以看到禪境。處處皆禪,不待他求。
唯識宗所立三自性之一是圓成實性(在《楞伽經(jīng)》中稱作“成自性”),指真如(諸法所依之體性)具有圓滿、成就、真實等三種性質(zhì)。法眼《圓成實性頌》云(《法眼錄》):
理極忘情謂,如何有喻齊。
到頭霜夜月,任運落前溪。
果熟猿兼重,山長似路迷。
舉頭殘照在,元是住居西。
參禪的第一步是窮理,理明到了極點,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,妄念全消,就是“忘情謂”,到了這個地步,任何比喻都用不上,任何語言都是多余,因為此種境界根本無法表述。盡管如此,作者仍然采用了一組玲瓏意象加以象征:空山闃寂,皓月高懸,在深秋的夜空倍顯皎潔。但它并不留戀碧柔的蒼穹,而是任運無怨地墜落到前溪,既無戀天心,亦無映水意。這是不被任何意念所束縛的無心的世界,法喜充滿,道果成熟,但要走的路還很長。層巒疊嶂容易使人迷失方向,必須精進不懈才能抵達終點。經(jīng)歷了艱辛的跋涉,修行者于山窮水盡處,驀地發(fā)現(xiàn)一抹清麗的曉月余光,映亮了自己原來的住處,見到了靈靈明明的本來面目。此詩用象征手法,表達了作者對圓成實性的感悟,同樣呈現(xiàn)出法眼宗一切現(xiàn)成的感悟指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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