腫瘤科里的真實人間地獄

腫瘤科里的真實人間地獄

  在醫(yī)院里幾乎每一位病人來告訴我一個不一樣的故事,告訴我一段不一樣的法,來提醒我們念佛。用一種不同的角度,一種不同的激勵方法來教我們念佛。這時候才發(fā)現(xiàn)到:原來每一個眾生,都是我們上求佛道,下化眾生的物件,他來教我們怎么樣往上求佛道,怎么樣往下度眾生,就好像觀世音菩薩所拿的楊柳枝一樣。楊柳枝心是向上的、堅實的,但是它的枝條是柔軟的、向下的,我們在學習當中,必須要同時學得楊柳這種堅硬的枝心向上,以及這種柔軟的枝條向下。每次在醫(yī)院里,我都注意傾聽病人的訴說,他們不是來向我們埋怨的,當我們換了一個角度的時候,當我們用一種學佛的心來學醫(yī),用學佛的心來行醫(yī)的時候,這一切使醫(yī)生繁復的東西,似乎都變了!慢慢才體會到所謂的“平常一樣窗前月,才有梅花便不同。”

  有一位八十歲乳癌的老太太,她雖已開過刀,但是治療尚未完全,這個腫瘤又復發(fā)了。當她來就醫(yī)時,我準備為她做放射治療,但她說:“哎喲!每天來醫(yī)院治療好麻煩哦!坐車又會暈車。”所以,她就不愿意來治療。過了一段時間以后,她又來了,這時她的手已腫起來,腫得沒有辦法移動。每當搬動她的手時,她那種叫聲既蒼老又凄厲,叫得我們心痛萬分。因為她從來不敢移開她的手,所以在腋下長了很多的蛆,我要為她換藥的時候,護士告訴我說:“郭醫(yī)師,沒辦法!我一定要戴口罩,否則受不了那種肉體腐爛的味道!”這是一位八十歲的老人,難道她沒有當新娘的時候嗎?難道她沒有貌美年輕的時候嗎?但是,有一天當她看到一條條的蛆從她腋下出來的時候,她又將如何呢?如果這是我,我又將如何呢?

  還有另外一位乳癌的病人,她來的時候,也是開完刀以后復發(fā),在胸壁上長了二顆小結(jié)節(jié)。勸她治療,她覺得自己又窮,治療又麻煩,就延遲治療。后來這個癌爛掉了,爛到整個胸壁都穿過去,成一個窟窿,下面的肺隨著呼吸一鼓一鼓,一脹一縮的,都清晰可見,膿水不斷流出來。她住在員林,員林的很多外科診所,不方便為她換藥,所以她每天從員林坐著車子,來到我們醫(yī)院,為的就是換這個傷口的藥。由于她家境不好,所以沒有辦法住院,只好天天如此來來往往,想不麻煩也不可能,為了維持她傷口的干凈,我們每天給她換二次的藥,第一次換了以后,她就在醫(yī)院里面或走或站,走走、站站、躺躺(躺在門口),等待下午換第二次藥。這樣子,足足有一年的時間,有時候連吃便當?shù)腻X也沒有,有時候有錢有便當卻吃不下,直到她去世的前幾天才沒辦法來。她去世后,她的女兒打電話來哭著說:“我的母親在去世前想要見你一面。”

  那天晚上,還記得是一個下雨寒冷的晚上,我搭著車子到員林她家里去看她,為她念佛,望著窗外凄冷的風雨,心想:這么一個老人家,她忍受癌侵蝕骨頭的痛苦,每天獨自坐著這趟車來來往往,一年中七百多趟,她何嘗不希望她的兒女來陪陪她呢?但她兒女不去賺錢,誰給她錢換藥呢?回想一年中她從來不敢看她的傷口,只看我的臉孔表情猜測傷口狀況,所以雖然我心很痛,但都露出笑容一邊說故事或念佛,她便放心一些。

  直到有一天,當換藥的時候,恰有一個人突然跑進來,從她旁邊經(jīng)過,那人不由自主的叫了一聲,就是叫了這么一聲,使她回去幾天幾夜哭得睡不著覺。當我到她家里的時候,一看是一座土墻房子,一口棺木擺在中間,家徒四壁,連我?guī)サ囊粋袋子都沒有地方放,幾個兒孫在旁喧鬧,就這樣子,這就是一個女人的一生!一個女人,年輕的時候辛辛苦苦養(yǎng)兒育女,到最后呢?胸前一個大窟窿,加上一口棺木,這也就是一個凡人的一生。

  有一個二十七歲的男性,是一個鼻咽癌的病人,三月的時候,他第一次到醫(yī)院里來看病,那時候只是一個小小的淋巴腺,在耳朵下面,但是他的癥狀:流鼻血、頭痛、鼻塞,摸到那個淋巴結(jié),我心里就知道不妙了!當時,由于不了解他的個性,不敢一口告訴他:“你得的是癌癥,你要來治療。”只敢說:“你的病很嚴重,但可以治療,你要趕快來治療。”但是,他回家后,心想:“我還可以上班,又剛剛結(jié)婚,也沒有什么大不舒服,偶爾流個鼻血,鼻子塞塞的跟感冒沒有什么兩樣。”他不聽我們的話,我又寫信去給他,并且打電話給他,他還是不肯來。后來他才告訴我,當時,他心里面想:“這個醫(yī)生真是愛賺錢,連我們不要去治療,都還打電話、寫信來催。”

  過了三個月,六月的時候,他到急診室來,并請廣播找我去看他。我初一看,認不得是三月的時候,看到的那個人。這個腫瘤已經(jīng)壓迫得使他呼吸困難、吞咽困難,他才來,為什么這么遲呢?當時實在很為這遲延感到惋惜和痛苦!才二十七歲,剛剛結(jié)婚,他的太太才嫁給他就要做寡婦。我看到她那種憂愁的面孔,內(nèi)心感到非常沉痛。為什么他不能相信呢?然而,再想想,我何嘗不是跟他一樣呢?我們只不過多學了幾年的醫(yī),能夠發(fā)現(xiàn),能夠提前曉得他三個月以后的變化,而他自己卻對三個月以后的變化一無所知。其實明天將發(fā)生什么事,我們也一無所知,對未來充滿錯誤的寄望,以致一再遲延。

  后來雖然盡力治療,腫瘤能夠縮小一些,可是卻已無能挽回他的生命。因為最好的時機已錯過了,癌又蔓延到肺部,每一呼吸都是痛苦的喘息。當時我教他念佛,他一直非常后悔當時不聽我的話。我告訴他說:“你不聽我的話,已經(jīng)吃了一個大虧,今天我教你念佛,你再不聽,就要再吃一個更大的虧!”他說他知道了,一直到他出加護病房,病危要送回家的時候,他拿著一串念珠,還不停地念。這一切,不禁讓我熱淚奪眶而出。我們就一定要到這種程度嗎?我們就不能提早一點覺悟嗎?

  還有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,也是鼻咽癌的病人,她的耳朵后長了一個淋巴結(jié),越來越大,越來越痛苦。她的母親說:“我從鄉(xiāng)下用腳踏車載著她,不知載往何處去醫(yī)治?”茫然無依,后來切片檢查,確定是癌才來作放射治療。作放射治療并無特殊感覺,但放射治療到一個相當大的劑量時候,皮膚及照射部位黏膜會發(fā)生反應,這只是一個暫時的現(xiàn)象,大概一、二個星期之后就可以痊愈,但是這種痛苦,對于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來說,已經(jīng)是大得無法承擔。她告訴我說:“喝生奶的時候像刀子割喉嚨一樣,幾天幾夜喝不下一點東西。”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孩子,這么大的壓力與恐懼,常使她瞪直了眼睛,呆呆地躺在床上。

  由于觀察病人的痛苦,聽他們細訴,我才明白原來餓鬼、地獄的苦,不是像我原來所想像——“是佛怕人做壞事講來嚇人的。”也才深信佛是真語者、實語者。她的母親看著她,跪在床邊掉眼淚,甚至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守望著她。我們念佛守護自己的一顆心如果像慈母守護病兒一般,還怕不成功嗎?當她拿著鏡子看到自己的時候,慘叫了一聲說:“要嚇死人了!怎么變成這個樣子!”我每天上班都會經(jīng)過北平板鴨、脆皮烤鴨的地方,看見那一頭頭掛在那邊烤得焦黑的鴨子倒吊著,仿佛聽見病人沙啞痛苦的呼喚:“郭醫(yī)師,我喉嚨好痛!吞不下任何食物。”我也感受到烤鴨的呼喚——我的內(nèi)心跟看到病人是一樣的難過!

  “菩薩畏因,凡夫畏果。”我們怎么曉得,今天我們加在板鴨上的,來日不是這樣的加在自己的身上呢?這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,這是應該生龍活虎的年紀啊!但是她皮膚變色時,是想回家而不敢回家,怕大家看到她的樣子害怕。有誰能夠料得到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,她會發(fā)生這樣子的悲劇呢?現(xiàn)在她的腫瘤已經(jīng)全消了,但是她的經(jīng)歷卻深銘我心。這種痛苦使她念佛,她和她媽媽也發(fā)心皈依,受五戒了,當我為她們講解殺生戒時,她的媽媽流著眼淚說,一直到她看見女兒在生死邊緣的掙扎,皮膚焦爛的苦,她才了解過去殺雞時,刀子加給雞脖子的痛苦。佛菩薩教人念佛的方法有很多,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,你什么時候教她念佛呢?就在她吞不下任何食物的時候,就在這脫皮痛苦難忍的時候,就是念佛的時候吧!但為什么一定要等如此千般受苦才是時候呢?

  還有另一位鼻咽癌患者——我們中國人的鼻咽癌是世界第一位的。他的腫瘤很大、爛穿了皮肉,頸總動脈都可以看得見,一個眼睛大,一個眼睛小,臉都已經(jīng)歪了?墒,難得的是這個病人,在這個時候,他總算想通了,能夠開始念佛,看著佛像,拿著念珠。開始的時候,他來治療,治療了一半,先是他的丈母娘去世,中斷治療,后來他的兒子又發(fā)生車禍死了,就這樣子,財產(chǎn)幾乎喪盡,他沒有辦法繼續(xù)治療,一直讓這個腫瘤擴散蔓延。到來的時候,我們幾乎預計他沒有辦法活超過十天了,頸動脈大血管破裂,血流得一塌糊涂。在這個時候,我們教他念佛,沒有想到,他真的能夠把持住這一句佛號,一句又一句地念。

  他的聲帶已經(jīng)受到了腫瘤的破壞,念佛已經(jīng)不能夠念出聲音來,他用沙啞的聲音告訴我說:“我在這里修身養(yǎng)性,我在這里反省我一生所作所為、什么事做錯了,我很想去做一些善事,當我好起來的時候,請你帶我到寺廟去。”我心里很難過,為什么我們一定要等到這一天,才想到“我要去做善事,我要去寺廟?”那天早上他的血壓降低休克,我是懷著一種幫他助念、送他往生的心情在旁邊為他助念,沒有想到,他真的拿著念珠,一念再念。我告訴他說:“你天天想要行善,我告訴你最好行善的方法,你在床上在這個最重要的關(guān)頭,念阿彌陀佛,只要你自己能夠成就,凈化內(nèi)心,完成自覺生命,一個人的一生就是一種榜樣,只要你能夠振作給所有痛苦中的人一種鼓勵,你就是做最大的善事。”他真的一句又一句的念,我忍不住去拿了照相機把他拍起來。沒有想到,他一直念一直念,血壓卻回升了!我還沒有給他用任何升血壓的藥,他的血壓卻回升了!

  不多久,他告訴我說他要站起來,先前,他告訴我說他每天念三千句。我說:“你的情況這么嚴重,念三千句怎么夠呢?起碼要念一萬句,因為不念佛,也都在胡思亂想。”他說:“要念那么多嗎?”他覺得困難,因為,他有時候會昏過去,會昏迷不醒,然后又醒過來,又念念,就這樣子。過了幾天,我去看他的時候,他說:“我一天已經(jīng)念到一萬了!”請問大家,我們平常身體健康、精神飽滿的人,每天有沒有這樣的用功來念呢?我們一定要等到這種力不從心的時候嗎?當我們像他一樣痛苦的時候,有沒有像他這種忍耐力來念佛呢?

  還記得上次吳聰龍老師在講課的時候,特別提到:若靜坐的時候,念佛有十分的工夫,亦即念得一百句是一百句,沒有一句打失;“念得一萬句是一萬句,沒有一句打失,才是十分的工夫。靜坐中有十分的工夫,動中只有一分;動中有十分的工夫,睡夢中只有一分;睡夢中有十分,病中只有一分;病中有十分,臨命終只有一分。”我們有多少的工夫能夠來經(jīng)歷這種生死的考驗呢?我看著他的時候,陪著他念佛,念到我淚流滿面,想到佛在《地藏經(jīng)》里面咐囑地藏菩薩的話:“勿令眾生墮于惡道中一日一夜。”看著他人也看著自己,在這個六道輪回中生死流轉(zhuǎn),不知要到幾時?而佛菩薩他那么慈悲地,甚至不忍心讓我們墮到惡道中一日一夜,輾轉(zhuǎn)反復,一勸再勸,誠如靈山寺佛堂上題的對聯(lián):

  “累吾化身八千次  為汝說法四九年”

  若不覺悟,我們怎么能夠?qū)Φ闷鹚?我感覺到我給他四個字——阿彌陀佛,而他卻以這種血淋淋的生死掙扎來教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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